第40章 寒潭影
(1/2)思過崖。
山風(fēng)裹挾著徹骨寒意，從陡峭的巖壁縫隙間呼嘯灌入?；粜菈m蜷縮在背風(fēng)處一塊巨大青石凹陷形成的淺洞內(nèi)，只覺渾身骨頭縫都被這陰冷濕氣浸透，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白氣。星火峰那身粗布弟子袍根本無法抵擋此地經(jīng)年累月的酷寒，寒意如同活物，順著四肢百骸鉆入，直透丹田氣海。他下意識緊了緊懷中的燒火棍，那溫?zé)岬挠|感雖微弱，卻是此地唯一能給他些許虛假暖意的東西——仿佛還能觸摸到那個已化為焦土的小山村廢墟的溫度。火曜本源在體內(nèi)沉寂著，仿佛也被這絕地的寒意凍結(jié)。
遠(yuǎn)處傳來細(xì)微的腳步聲，踩在碎石上，清晰得如同叩在心上。霍星塵沒有回頭，能在這時分毫不亂抵達(dá)思過崖深處的，整個天樞閣，恐怕也只有那位璇璣宮的首徒有此修為與清冷心境。
藍(lán)璃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崖壁轉(zhuǎn)角，月白色的道袍在夜色與濃霧中宛如一盞孤燈，纖塵不染。她步履輕盈，似踏月而來，冰寒的劍氣在她周身流轉(zhuǎn)，形成無形的屏障，將那刺骨的罡風(fēng)與濕霧都隔絕在外。她在距離霍星塵丈許之地停下，目光清冷，如同崖下深不見底的寒潭水，靜靜投注在他身上。
“霍星塵。”她的聲音不高，卻穿透了風(fēng)聲，帶著璇璣宮一脈特有的霜雪氣息。
霍星塵緩緩抬起頭，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。大比擂臺上失控咆哮的烈焰、同門師兄驚駭痛苦扭曲的面容、執(zhí)法長老冰冷無情的宣判……種種畫面再次潮水般涌入腦海。他喉頭動了動，干澀地吐出幾個字：“藍(lán)師姐?！甭曇羯硢。瑤е鴿庵氐钠v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驚悸。
“我來此，非為看你狼狽?！彼{(lán)璃的語調(diào)沒有起伏，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(guān)的事實，“星火峰后山，魔氣異動頻頻，掌門命各峰嚴(yán)查。你身負(fù)火曜異力，又恰在彼處失控傷人，此事與你是否有關(guān)聯(lián)？”她的目光銳利起來，如同兩道冰錐，試圖刺穿霍星塵的軀殼和靈魂，探尋那足以焚毀擂臺的力量本源背后的真相。
“魔氣？”霍星塵心頭猛地一震，那夜村中沖天而起的詭異黑煙、扭曲哀嚎的村民身影、父親將他死死按在身下用后背擋住那腐臭黑氣的最后畫面……瞬間撕裂了他竭力維持的平靜。丹田深處，那沉寂的火曜本源仿佛被“魔氣”二字驟然點燃，一股微弱卻灼燙的熱流猛地躥起！
“吼——！”
一聲沉悶、壓抑，卻又飽含兇戾的嘶吼不受控制地從霍星塵喉嚨深處擠出。他雙目瞬間赤紅，握著燒火棍的手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！體內(nèi)那股火曜之力在藍(lán)璃冰冷的注視和“魔氣”的刺激下，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，劇烈地沖突、掙脫著寒氣的束縛，要破體而出！
幾乎在霍星塵失控低吼的同一剎那，一股極致的寒意驟然降臨！
藍(lán)璃未動分毫，但她周身流轉(zhuǎn)的冰寒氣勁轟然爆發(fā)！腳下布滿青苔和薄霜的濕滑巖石地面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“咔嚓”作響，瞬間凝結(jié)出一層晶瑩剔透的寒冰，如同活物般向霍星塵所在的位置急速蔓延！空氣里的水汽被瞬間凍結(jié)，無數(shù)細(xì)小的冰晶憑空凝結(jié)、碰撞，發(fā)出簌簌的輕響。一道凝練如有實質(zhì)、帶著寂滅氣息的冰藍(lán)劍氣，更是毫無征兆地在她身前尺許之地憑空凝成，劍尖直指霍星塵！劍氣未發(fā)，但那股凍結(jié)神魂的鋒銳感，已牢牢鎖定了霍星塵和他體內(nèi)躁動不安的火曜之力！
“錚！”霍星塵懷中那根黝黑的燒火棍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與挑釁，驟然發(fā)出一聲刺耳的錚鳴！一道灼熱的紅光猛地從棍體上炸開，瞬間撕裂了周遭凝聚的寒霧。紅光如血，帶著焚盡八荒的狂暴意志，狠狠撞上那道蓄勢待發(fā)的冰藍(lán)劍氣！
嗤嗤嗤——！
冰與火，最本源的力量在這咫尺之間轟然碰撞！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，只有能量湮滅時發(fā)出的刺耳嘶鳴和劇烈沸騰。冰藍(lán)劍氣被灼熱紅光沖擊，瞬間蒸騰起大片灰白色的煙霧，如同滾油潑雪。紅光亦被寒冰劍氣侵蝕，光芒黯淡，劇烈地扭曲波動。蒸騰的霧氣翻滾彌漫，如同兩只無形的巨手在撕扯、角力，瞬間將兩人之間的空間徹底吞噬。
霍星塵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寒流順著那碰撞的中心逆沖而來，狠狠撞在他的胸膛上！冰冷刺骨，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(jié)。他悶哼一聲，踉蹌著向后急退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崖壁上，五臟六腑都在這冰火交織的沖擊中翻騰倒海，喉頭一甜，一絲腥咸涌上嘴角。
而藍(lán)璃，絕美的容顏上冰霜之色更重。那道逆卷而來的狂暴熱浪灼熱異常，讓她周身流轉(zhuǎn)的冰寒氣旋劇烈震顫了幾下才重新穩(wěn)住。她目光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，這少年體內(nèi)蘊藏的力量，其霸道純粹，遠(yuǎn)超她此前判斷。那根棍子，絕不簡單。她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，那道冰藍(lán)劍氣倏然消散大半，只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盤旋在指尖。
翻滾的霧氣緩緩沉降、散開。
兩人隔著漸漸稀薄的灰白水汽，再次對視。霍星塵眼中的暴虐赤紅在冰冷痛楚的壓制下褪去大半，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崩潰的茫然。他靠著冰冷的巖石喘息，抹去嘴角的血跡，聲音嘶啞破碎：“那力量……我控制不住……它像活著的野獸……我害怕……”他艱難地低下頭，避開了藍(lán)璃的視線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燒火棍粗糙冰冷的表面，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，“后山……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我只記得……很累……練完功只想睡……醒來就在擂臺上了……”
藍(lán)璃指尖最后一絲冰藍(lán)劍氣也無聲散去。她看著眼前這個少年，身上沾滿塵土血污，蜷縮在陰影里，像一頭傷痕累累又充滿恐懼的小獸。那份脆弱和痛苦是如此真實，絕非作偽。她腦海中驀地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：大比前數(shù)日，曾遠(yuǎn)遠(yuǎn)見過他在后山一處偏僻溪谷邊，笨拙地幫一位砍柴時扭傷腳踝的外門老雜役引路回住所，額角全是汗，毫無驕矜之色。那眼神，是純粹的關(guān)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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