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夜焚
(1/2)藥圃深處，奇異的熒光再度亮了起來。
霍星塵癱坐在濕潤的泥土上，渾身被冰冷的露水浸透，牙齒咯咯作響，卻壓不住體內(nèi)奔涌的熾熱洪流。那股力量——那份自那場屠滅一切的地獄之火中、融入他骨血的不祥饋贈——又一次掙脫了束縛。它在他丹田處咆哮、翻騰，像一頭饑餓的野獸啃噬著內(nèi)腑。每一次心跳，都化作沉悶的戰(zhàn)鼓，擂在脆弱的胸腔內(nèi)壁上。
上一次，這火焰燒毀了家，燒死了爹娘，燒干了養(yǎng)育他的小河……這一次，它又要燒毀什么？燒掉這最后茍延殘喘的方寸棲身之地嗎？
他死死咬住下唇，一絲血腥彌漫在口中，指尖狠狠摳進身下的泥土，指甲縫里塞滿濕冷的黑泥。不能讓它出來！他拼命回想天樞閣入門典籍中粗淺的靜心法門，意念如蛛絲般纏繞過去，試圖勒緊那狂亂的野獸。
“凝神……守一……”
可意念在狂暴的火元面前，脆弱如紙。那股力量猛地撞開他精神構(gòu)筑的堤壩，貪婪地吸吮著周身彌漫的草木靈氣。旁邊兩簇剛剛冒出嫩芽的‘星燈草’，瑩潤的微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，葉片邊緣瞬間卷曲焦枯！火焰的虛影，不受控制地在他顫抖的雙掌間倏然騰起！
赤紅色的火舌，無聲地舔舐著冰冷的夜氣，散發(fā)出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，并不熾烈耀眼，卻透著一種邪異的、仿佛能灼燒靈魂的幽沉色澤?；粜菈m眼中絕望彌漫，他眼睜睜看著那不受控制的火舌，貪婪地扭動著，尖端距離另一叢價值不菲的‘凝霜葉’不足半尺！那霜雪般脈絡的葉片已經(jīng)開始萎靡。
“不……求你……停下……”他嘶啞的聲音破碎在喉嚨里，帶著哭腔。巨大的恐懼甚至壓過了焚身的痛苦，他從未想過，這份令他得以茍活的力量，竟會引來如此徹底的毀滅。就在這絕望的窒息時刻——
“咄！”
一聲清叱宛若冰泉破開凝滯的空氣。
霍星塵只覺一股清冽柔韌的力道，如同無形的藤蔓，瞬間纏繞上他熾熱狂躁的雙腕。那股力量并不霸道，卻帶著一種溫潤卻無可撼動的生機。它巧妙地穿透了狂暴火元的表層，并非硬撼，而是輕柔地點入他體內(nèi)幾處關(guān)鍵經(jīng)絡節(jié)點。指尖微涼，動作快如幻影。
體內(nèi)奔突咆哮的灼熱洪流，仿佛被注入了清涼的甘泉，那股毀滅性的狂躁竟被強行撫平了一絲。更奇異的是，四周草木逸散的點點微弱靈氣，仿佛受到無形牽引，絲絲縷縷匯聚而來，溫柔地包裹住他周身狂躁外泄的火元。
霍星塵渾身劇震，如同瀕死的魚猛地吸入一口空氣，劇烈地咳嗽起來，肺腑間灼痛稍減。他艱難地抬起頭，汗水模糊的視線里，映出一抹寧靜的青影。
月光淡淡，灑在藥圃小徑上。一個陌生的少女不知何時立在那里，身形纖秀，裹在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青布衣裙里，如同夜色中悄然綻放的一朵青蓮。烏黑的長發(fā)簡單束在腦后，幾縷碎發(fā)垂在頰邊，襯得那張面孔異常干凈。她臉上沒有驚懼，亦無好奇，只有一種專注的沉靜。那雙清澈的眼眸，如同深山中未經(jīng)塵囂的湖水，此刻正落在他猶帶火星、微微抽搐的雙手上，帶著一絲純粹醫(yī)者的審視。
她是誰？外門弟子？不，他在雜役和低階弟子里從未見過如此氣質(zhì)的人。
少女幾步走近，在他身前蹲下，動作輕靈無聲。沒有言語，她伸出指尖，虛虛懸在霍星塵脈搏寸關(guān)尺之上。一股柔韌溫和、蘊含勃勃生機的奇異靈力，如同春日最細密的雨絲，無聲無息地探入他混亂的經(jīng)脈。
霍星塵本能地瑟縮了一下，想抽回手。這力量很陌生，侵入體內(nèi)，卻奇異地沒有激起他體內(nèi)那股兇戾火元的暴烈反擊，反而像清涼的泉水浸潤焦土，帶來一絲奇異的撫慰。他僵住不動，任由那青綠色的微光在那白皙的指端吞吐閃爍，感受著那股陌生的靈力在自己支離破碎的經(jīng)絡中小心翼翼地游走。
片刻之后，少女眉尖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。
“火毒反噬，焚心灼脈。”她的聲音清泠，如同玉石相擊，天然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，直指本源，“你體內(nèi)有一股極暴烈的火源，失衡已久，方才更是嚴重失控……嗯？竟在自行吸納天地間的草木靈氣來修補損傷？”她眼中掠過一絲純粹的驚奇，如同醫(yī)者發(fā)現(xiàn)了罕見的病灶特性。
霍星塵心頭猛地一沉，寒意徹骨。她知道了！她感覺到了那可怕的東西！他下意識地蜷起身子，牙齒咬得咯咯作響。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他語無倫次，恐懼攫住了咽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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